声明:原创文章发自中羽在线,转载请保留出处和作者!
(一)周少的现身
午后,秋天的第一片梧桐叶落下,被风按在柏油路面摩擦,发出“簌”的一声,好似球线绷断了一般。
对于打断球线这事,新手一般满是惊喜,惊于发现球线原来能被打断,喜于感觉自己实力大增;而老手则多是哀痛,哀于当前最趁手的球拍没法再用,痛于重新穿线还要花去一笔钱。
正如这片落叶,新生看到的是大学校园里第一个秋天的到来,而即将毕业的老生,往往会感叹于时光飞逝——来年便要被社会按在地面上摩擦,发出“簌”的一声。
梧桐树下,周少正在等人,柔和绵密的腿毛被秋风轻抚,不禁让他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,球馆里发生的事情。
那天,花狮大学的学生活动中心二楼,羽毛球馆人声鼎沸。里头的七位社会人士正艰难地计算着一道小学二年级的算术题:7除以8等于几。
原来,疯水俱乐部订了两片下午的球场,叫了八个人,其中一位得知狮大球场的条件过于简陋,后又听闻原本学生平均五元的场地费,俱乐部竟要收他多达十一倍的费用,便赌气不来。其余七人像江南七怪一样聚在一起,感叹这里没有一个像样的郭靖可以进行教学。
“要不我们分出四个人先去四号场打,另外三人再找一个闲着的学生凑一个双打?”提议者是一个略有秃顶的中年人,深谙组织内部的抱团之道。他说话间将手热情地按在两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人肩头,自动形成一个三人组。而他那早已认识的球搭子原本站在六人中间,见此情景,一个马来步后撤到与他们仨站成一排,四号场地的双打旋即匹配成功。
余下三人,一个是身材魁梧的光头,穿一身黑色无袖速干衣,外露的两只胳膊明显右臂比左臂粗上一圈,仿佛一条是卖家宣传图上的,一条是买家实际收到的。他身旁站着的是他那矮小瘦弱的搭档,两条腿加在一起,基本等同于光头右臂的粗细,他的面部长了好些麻子,就像他球拍上面的捡球瑕一样多。还有一个男的戴着发带,脸上是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,方才正抱怨光头的头太过亮眼,要是在他对面会晃到眼睛,这样很不公平。由此可见,这次抱团是四余三把他剩下的,如果是六余一,他也会是余下的那一个。
光头有些不满,但碍于颜面,只好侧身对他搭档说:“那边有个小鬼,喊他过来打。”麻子顺着光头的余光,看见有片球场上有个孤零零的学生,定然是光头所指之人,于是上前去招呼。
小V原本和同学约了个双打。平日里,这三位朋友总有人会迟到,他便与先来的人打上几拍热下身。而今天似乎中了奖,这片空旷的塑胶场地好似一张瑜伽垫,可以让小V独自进行热身运动,并且好好冥想一番,自己每次那么准时到底是为了什么。
他盘腿坐下,抬头望着低矮的天花板下延伸出的一片置灯平台,上面堆满了被人打上去的羽毛球,层层叠叠,就像游戏厅里的推币机堆满了硬币、一副大厦将倾的模样。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有缘人,将最后一颗球打上去,便会像雪花一样掉落一大片白花花的羽毛球,使得自己一学期都不再缺球了。正在幻想之际,有人闯入自己的瑜伽垫,一番问话后,原是邀请去打球,便欣然前往。
小V的家境不太富裕,身上一件深蓝色的衣服有几处破洞,是他唯一一件运动服,球拍上的手胶也是深蓝的,仿佛是从他衣服上随便扯下来的一条。但他乐于打球。他的拍子很便宜,也从不嫌球的质量差,每次都是打到球毛落尽,已然变成一颗高尔夫球,快要在空中开始做布朗运动了,才会换一颗球打。
“五号球场。”
“好!”
跟着麻子,小V来到五号球场。
“他行吗?怎么还穿着黑色的休闲鞋。”发带男打量着小V,“要是在外面正规的球场,老板是不会让他走上场的。”
“我这双是白鞋。”小V笑着说道,“就是穿久了点。”
“随你,别拖我后腿。”
小V站到发带男的旁边,他这个秋季的最后一场球就这么开始了。
在一位扫地大妈将地上的坏球与好球一并扫入LaJi筒后,麻子率先发球。他迟疑片刻,随后手腕一加力,第一球便往小V的后场发去。
开局第一个是后场发球,这就好比在食堂里,盛面阿姨看到一位学生来到买面的窗口前,便热情地把勺放进面锅里做好准备,不料同学却指着远处另一个窗口的饭菜对自己说:“阿姨,来二两米饭。”
小V显然没准备好,仓促将球回了过去,只勉强回到了对面的中场,旋即被麻子扑到地上,在一秒内结束了第一球。
发带男面露不屑,仿佛在说“我就知道”,随即在原来的位置上往后挪了半步,举起拍面准备接发。
麻子继续发球,这次发在了前场的1号区,球速不快,被发带男直接抽了回去。小V见状,也在右半区相同的位置举起拍子,想和发带男形成双压的打法。
不料,麻子的第二拍直接将球送到了两人中间偏向小V的一侧。一时间,小V和发带男都要引拍击球,见两只球拍即将发生追尾事故,便都收住,俩俩呆在原地,手伸出一半,目送羽毛球平安落地,如同两位迎宾人员。
“中路球,斜线接?”小V小心地问道。
“你不用管,我来。”发带男一边低头检查球拍是否有剐蹭,一边说道,“我接不到的时候你再去接。”
小V答应。
接下来,双方你来我往,战况激烈,且情势“大同小异”。“同”的是,两边均有一人拥有80%以上的球权——麻子和发带男。“异”的是,在大部分情况下,麻子一个人出手就足够了,光头像是教练,只不过亲自上了场,指导麻子打球;而对面的这半场,发带男被四处调动,每次来的球都似乎离他更近,仿佛他的前世是那被拔了毛的大白鹅,现在这颗球的球毛要来寻找主人。
比分来到14:7,光头与麻子以两倍的分差遥遥领先,而节省的体能却不止两倍。小V与发带男原本关系紧张,在比分大幅落后的情况下也没交流什么应对策略,加上隔壁场地有个西班牙留学生,每赢一球便大吼大叫,使得发带男心中愈发焦躁。他抹去脸颊上的汗水,示意休息一下。
他走到旁边的卖水摊位,拿起一瓶水问道:“中羽价多少?”
“什么价?我这里都是零售价。”卖水的人回道。
留学生的场地上,两个丹麦学生赢了一局,正在做杂技动作庆祝,其中一个是新手,夸他队友带得好,随后将他队友背起来绕着场地跑。发带男喝着水,心里默默地想,也许那个光头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厉害,用的都是蛮力,全靠麻子做球而已。
“喂,我们等下把球都打给那个光头。”发带男对小V说。
回到场上,麻子站在前场系了系裤带,对着小V发了个平快的短球。小V秉持刚刚商量好的战术,将球高高地弹推到后场左侧。光头见状,将球杀向小V。小V反手用力挥拍,继续将球回到对面的底线附近。连杀三拍之后,光头改变策略,一个滑板,将球吊到发带男的网前。球贴网下坠,就像一个刚刚冲过终点线的长跑运动员马上放慢了脚步。即便如此,发带男依然坚持既定战术,用余光瞄到对面那颗亮闪闪的脑袋,便强行起球,将球击向对面的中后场。
光头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,这是他进球场后的第一个笑容,可就像秋天的第一片落叶一样,带来的是萧瑟与肃杀。
只见麻子后撤了两步,弯下腰,同时却放下了球拍。而光头一个箭步上前,第二步竟踩到麻子背上,向上一蹬,来到这个球馆开馆至今从未有人到过的高度。
那是一个来自三楼的扣杀。
“砰!”地一声。球向下砸去,砸向小V。
闪电有一个时差,即看到其从空中倏忽划过与听到其万钧雷鸣之间,还有一个可怕的停顿。小V看见光头高高跃起,继而听到一声炸裂的声响,随后才发觉自己的左肩肩头巨痛无比,仿佛这些事情并不连贯。
吵闹的球场突然安静下来,就像一个七嘴八舌的教室被班主任狠狠敲了一下门框。
“15比7。”麻子起身说道,“真正的比赛才刚刚开始。”
这一分,让五号球场四周出现了观看的人群。
“还……还能打吗?”发带男率先从震惊之中醒来,问向小V。
“能!”小V笑着说,但左臂已经失去了部分知觉。
比赛继续。
“砰!”发带男又一个不到位的起高球让光头再登三楼。这次是小V的右肩。
“16比7。”麻子一脸麻木的表情。
“这个光头什么来头?”场外有人在问。
“据说以前是玩极限运动的,他的教练说他漠视生命,不适合这项运动,让他退训,这才加入疯水俱乐部,打起了羽毛球。”旁边一人低声说道,害怕这话说得太大声,被光头本人听见。
“给你。”小V发觉右手已经使不上力了,便把球从地上推给麻子,说道,“下一球。”
麻子抄起球,向小V发去。
小V的右臂好似蹲坑蹲久了,麻得没有一丝气力。他便用左右手同时握住球拍,像打网球般使劲击球,球又被击回对面的中场。光头一把拉开队友,放弃了这块垫脚石,直接起跳杀球。一声巨响,球又向着小V袭来,而这一次是直冲脑门。
一把球拍拦在小V的额头与子弹般飞来的羽毛球之间。球碰到拍面上方的单线区,“簌”地一声,线断球落。
只见一少年立于场边,面如冠玉,眼若流星,头顶发丝锃亮,腿上毛发绵密,一袭白衣白裤,身背白色球包,包里排着八柄球拍。
“不好意思,我迟到了。”周少收起刚刚断线的球拍,对小V说道,“接下来就交给我吧。”
(未完待续)
本帖最后由 重于鸿毛 于 2024-1-28 11:47 编辑
|